《花样年华》第二章
【2】
认命地拆下一圈又一圈带着血的绷带,家森跪坐在黑川身后扒开黑川乱糟糟的头发检查着伤口。
“喂,我说,”家森拿起一旁的喷剂将药液喷在伤口处,接着说道:“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
“你自己说的,不出医药费的话就过来照顾你,我都已经照顾你这么久了,工作都辞掉了,你好歹体谅体谅我的情况啊,四重奏的排练耽搁了,漂亮女孩子跑了,最重要的是最近都入不敷出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被炒掉了吧?”黑川说得一脸耿直。
“说话要讲良心的,”家森缠绷带的手上稍微有了点力气,看到黑川吃痛地皱起了眉他才松了劲,在他脑后扎了一个蝴蝶结,“你不去工作还能日进斗金,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盖了。”
“要讲良心的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刚刚被撞破了头,紧接着又染上了重感冒。”黑川说到这里,脸色不禁黑了几分。
“如果不是你把我扔在街上,回轻井泽的路那么黑那么冷,一个人三更半夜走回去不感冒才怪。”
“可是我的头磕破了。”
黑川这句话一说完,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家森盯着黑川的后脑勺没出声,良久才问道:“还是热米酒加苹果泥?”
“吃吐了。”黑川听到家森的问话立即摇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家森挽起袖子打开冰箱一边查看一边问道。
“炸鸡块。”黑川想都没想立即说道。
“没有柠檬。”
“我不吃柠檬。”
“我也不吃。”
“那不就行了?”
“不行的。”
“为什么?”
“炸鸡有了柠檬才是一份完美的炸鸡,当然可以选择不去把柠檬汁挤在上面,但是柠檬,”说着家森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柠檬这几个字,“既然被选择与炸鸡捆绑,将它和炸鸡拆开就是对柠檬的不尊重。”
“可是你和我都不吃,柠檬不就浪费了,这样就尊重了?”
“那我吃柠檬。”
“你不是不吃吗?”
“不,我改变主意了。”
“只是为了和我置气么?”黑川这样诘问道。
“为了尊重柠檬而已。”
说完家森靠在厨房料理台上和黑川对视着,谁都没继续说话。突然头顶的灯闪了几下,“啪”地一下灭了。
“停电了?”两人同时抬头向上看去。
“应该是忘记交电费了,你,去把电费交了。”黑川淡淡地说道。
“自己欠的费好意思让我交么?”
“啧,真麻烦。”家森在黑暗中听到黑川那边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哎哟”一声。
“喂,没事儿吧你!”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家森利用黯淡的屏幕亮光摸索到了黑川那边,“找东西的时候不知道打开手电筒么,你是不是笨蛋啊?”
“我头疼。”
“不是吧?”家森慌张地扶起黑川,果不其然看到黑川又磕到了额角。
“电卡在这里。”黑川抖着手将电卡塞进了家森的手里。
“你放心,我一定把电费充上!”家森抱着黑川上半身跪坐在地上一脸悲痛。
“顺便买一份炸鸡套餐回来。”当家森穿好外套要出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黑川突然这样说道。
最终家森带着电卡和两份炸鸡套餐回到了公寓,不过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以及中提琴的盒子。
“我决定住在你家了。”家森靠在门边一脸痞样说道。
“我家不欢迎你。”黑川翻过身面色不善地看着家森。
“喂喂喂,那我之前在这里待这么久算什么,算什么啊,说清楚混蛋。”家森笨重地提着箱子挤进门来,转身将门带好之后,一边将快要滑落的提琴盒肩带向上提了一下,一边吐槽道。
“那是雇佣。”
“工资呢?”
“抵医药费了。”
家森面无表情地把提琴盒轻轻放在餐桌上,接着举了举右手说道:“炸鸡套餐在这里。”
吃完饭后两人相顾无言,家森在房间角落放下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小心翼翼取出中提琴。
调好音,下巴夹好琴身,家森又扯了扯领口开始运弓。
“吵死了。”黑川靠在床头敲击着代码,家森刚刚拉出第一个音,他便将手头的纸巾团成团扔了出去。
“那你把耳朵堵上。”家森没有理会黑川,而是继续拉着琴。
或许是家森演奏的并不算难听,黑川盯了一会儿他,便继续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La veillée的曲调轻快却在回转之中越发令人伤感,家森站在窗前沉默地拉着。中提琴独奏少了和弦冲淡伤感的作用,在夜晚中显得格外寂寞。
“换一首吧。”黑川头也不抬地说道。
“想听什么?”家森问道。
“Aesthetic。”
“没想到你居然是喜欢这种曲子的人。”家森揶揄了一句。
“你会吗?”黑川抬眼看着家森。
“虽然挺冷门的,不过我会。”
“它是一首歌,你会拉就奇怪了。”黑川笑了一下。
家森得意地看向黑川,然后缓缓地运弓,拉出了Aesthetic的前几个音符,黑川微微感到诧异,怀里笔记本已经顺着膝盖滑落合上了也没有感觉到。
窗外开始飘起雪花,房间里中央空调吹出温暖的风,熏得人脸颊发烫,黑川安静地看着家森,认真的盯着他的脸,仿佛之前相处的十几天统统不曾存在过,他审视着家森的一举一动,感觉自己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我说过我会吧。”家森把琴放下,活动着脖颈和手臂。
“那你还会什么?”黑川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发问。
“最后一首小夜曲,听完赶紧睡觉。”家森说着重新将提琴放在肩上。
虽然黑川对音乐知识仅仅停留在小学的吹竖笛和大学选修课程教过的那些东西,但是家森为自己拉的小夜曲还是让他觉得有理一丝微妙的感觉。(1978)
当夜家森真的住在了黑川家,尽管黑川家里装修还算豪华,然而毕竟是单身汉,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家森从浴室里走出来很自觉地就掀开黑川的被子钻了进去。
“你干什么!”黑川受到惊吓直接钻出被窝,被外面的冷空气懂得打了个喷嚏,让下面的话含糊地减弱了些说服力,“这是我的床,你去睡沙发!”
“我不,我就要睡床。”家森拍拍自己带过来的枕头,“你爱睡沙发你睡去。”
“我是病号。”
“我也是。”
黑川恨恨地瞪了家森一眼,外面天冷,他只能认命地钻进被窝。
只留下床头微弱的起夜灯,黑川侧着脸看着已经睡熟的家森,一脸不忿地从壁橱里抱出被子去了沙发。